海未眠

将死的光芒总是灿烂夺目的

【浪浪钉/俊哲】“我去听他的演唱会 ”

🔸关于首唱会遗憾的一点小畅想,14K+一发完

三句真实的文字,三段时间,三个视角,注意切换

希望再现一个盛大的故事,有虚构

BGM:张哲瀚—《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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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访谈


“那么龚俊,如果给你选,你会选能活十年,但武功全废,还是只能活两年,但保留武功呢。”


“我肯定选,活下来。”





02.张哲瀚.


他还是不懂周子舒。


我关上刺眼的手机屏幕,仰头倒在沙发上,经纪人走出休息室的时候把门带上了,说下午的第一场采访在两点,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电子表,2021年3月27日,一点差一刻。


这个时间很不妙,造型师会提前四五十分钟来打理妆发,剩下的时间不够一场午觉,不够喝一杯奶茶,甚至不够一份外卖送过来给我填填肚子,但是够我放空脑子胡思乱想,想象力丰富大概是所有演员的通病,年纪大了就格外严重一些。


我开始细细数落今天已经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的不快。


首先,今天的盒饭很难吃,和当时在片场吃的道具菜有得一拼。


其次,今天的妆发又有那顶要命的贝雷帽,假头发当然没有真的软,扎在后脖子上,会痒。


最后,今天下午的采访是双人版,二十分钟后龚俊就会到达录制棚,妆容齐整营业标准,不经一场调侃便会面红耳赤,毫无长进。


“呸,真不想看见龚俊。”我低声感慨安慰自己,现实效果是毫无作用。


你看,连我的脑袋都不相信这句鬼话。


我喝了一口放在桌面上完全不冰的冰水,还是觉得胃里一阵发酸,才转头看看镜子里那张脸,只好再问一遍,到底是谁毫无长进。


很多时候惯性能让日子变得轻松简单,比如我不喜欢戴繁复的饰品,比如龚俊不喜欢加红豆的奶茶,比如小雨不喜欢穿不超过膝盖的短裤,熟悉的方式很便捷,甚至少了很漫长的适应期,我不愿意把它归结为惰性,但这确实是逃避绞尽脑汁迎合新事物的最佳状态。


我在环形灯底下看见熟悉的袍子,这个季节穿恰好,不至于像当初一样汗如雨下,狼狈不堪,可再摸上那块被剪裁过的布料,我却早已经不再套在角色的壳子里。曾经我对小雨说:“你猜我怎么从周子舒里抽离。”他摇头说不知道,我笑着告诉他先得环游中国,还要打打高尔夫,这个角色就会像那颗白球一样高高飞起,不再回头。


很好笑,我当然不会回头,因为我压根停留在原地没挪动一步,谈何回头转身。


手上的水瓶歪歪扭扭地写着“zzh”作标记,防止弄错,我们在片场也会这样,如果不是用的马克笔,还会因为弄花了字迹而搞得满手都是墨水。我又想到有时候我和龚俊一起去给剧组买饮料,拎着袋子都在街上,两个大男人时不时搭两句话,手上的东西总会撞到一起,再回弹到小腿上。


龚俊是个耐心性子,没什么特别表示,我却被撞烦了,会皱皱眉头,他光看我表情不顺就知道怎么回事,然后走到我的左边,把手上的东西也换到左边,让我走在他的右边,用右手提着袋子,这样我们中间就没有任何阻隔,穿着短袖,泛着一层薄汗的皮肤偶尔还会蹭到一起,很粘腻,像逛超市的情侣。


我们当时都是“十八线”,窃认为某张姓明星稍红一点,所以还装模作样地戴着墨镜,但是横店这么多当红少爷小姐,没人在乎两个半红不红的小演员今天买了什么咖啡,加没加牛奶,又怎么在路上越过安全距离,过分暧昧,反正还可以用剧本搪塞,反正演的是知己不错。


但人生这么长时间,何必拿沉默来搪塞压根过不去的坎,分明录制拍板结束已经过去大半年,满打满算两百多天,我却还总是和那双眼睛避之不及,暂且称之为“逃离”。


往常我总害怕自己会沉溺于某人某物之中,作出过激的抉择,可如今看来倒完全不必担忧,我没这个胆量往前迈一步,久久停留在那两千层灰里头,龚俊在剧里头有段词,说“原来我这一生,来来回回,还是不合时宜。”


他不过借着温客行的嘴说出来,我却觉得与我俩都多有贴合,他一双桃花眼过分含情,我有时甚至会产生错觉,误以为那双眼睛底下真的有我的影子,可每当摄像机晃走,他从不施舍多一分情真意切,总换回欢脱澄澈的模样,问:“我刚刚这段是不是特别好!”我只能装作前辈,拍拍他肩胛,说句还得修炼。


他垂下眼睛,睫毛太长,我便看不清楚他眼睛里的光,都说我是体验派演员,可当我们和角色融在一起,又怎么知道是周子舒和温客行爱意泛滥,还是张哲瀚和龚俊难舍难分。


现在回想起来,我甚至都不能记起到底是哪场戏开始我们真的动情,他递来的苹果全然变了味,我煮的粉条也多了几多不清不楚的名分,其实非要说是兄弟也未尝不可,但一切都能表演,小动作却总会出卖心情。


我当然希望每天都能表演多喜欢他一点,和故事里的人亦步亦趋。可惜片场要屈尊的事情太多,尤其还是一部预算跟不上支出的武侠片,演员得就着场地,天气和服化道的先后,把剧本拆得七零八碎,就算导演已经竭力不让拍摄割裂得太过,也多仍旧有上一场嬉戏打闹,下一场哭哭啼啼的惨状。


每到龚俊要酝酿情绪的时候他就谁都不理,一个人抽把小马扎坐在旁边,妆容被汗弄得稀里糊涂,垂着脑袋把脸埋在长发里,侧面只能看到背还在起起伏伏,他平时太过欢乐,蓦然沉浸入悲苦的情绪便格外揪心,在抬头时便是双眼含泪,露出痛楚。


“相见恨晚叹奈何。”温客行,或者龚俊在大雨里流着泪,这场戏我本来已经退场,却仍抱着戏服站在监视器后面留观,那天的雨的确瓢泼,玉箫碎裂的刹那我心底也猛然一紧,抬手才发现居然脸上有泪痕。


我在心底暗叫不好,周子舒长进了我的身体里,成为某种条件反射,导演一声“卡”喊下来,便围上一圈场务人员替他解开湿透的戏服,外表陡然已经成为龚俊,温客行却尚未离开,导演站在桥下唤了三声:“龚俊,走了”,才堪堪把那双清明的眼睛叫回来,我却看见他的手还在轻轻颤抖。


原来我们都入戏太深,不该转身回看的都无法抽离。





四个月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长得人跌入深沉梦境游走,好似打捞古旧港口的月亮,看得清明通透,指尖一碰竟是一众碎裂的尾鳞,过分真实而虚幻。短则短在似乎转瞬即逝,横店的夏方才度过最炎热焦灼的日子,片场附近办的星巴克会员卡还没用完五百人民币,我还没分辨出龚俊目光灼灼到底是烧给谁看,就要装作专业演员,打开微博发张图片,说“告别”,龚俊也给我发来微信,对昔日暧昧情绪只字不提,只说:“这三个月来多谢张老师指导,我很承情。”


我们都是说人话的,没有谁能总张口闭口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亦或未妨惆怅是清狂,可当那些遮羞的台词被撤去,每个字都是从张哲瀚和龚俊的嘴里蹦出来,便要真切地负责,不再当戏言和玩笑。


杀青宴那天我们都到场,连制片和编剧一起,一个不落,龚俊请的四川火锅多有人吃不惯,小曹搬来一大箱矿泉水,顺位一个一个发过去,轮到我的时候我几乎是条件反射,把筷子放下来用右手去接。


马姐坐在对面,同我开玩笑,说张哲瀚你放什么筷子啊,不是长着左手吗。


我愣了两秒钟,想着确实,左肩碎掉的是周子舒,又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左半边身子忽然卸力,无从解释,只好打哈哈盖过去,说我干啥都是右撇子,马姐你别介意。


其实哪里有人在意这种小事,说起来不过是句开心话,没谁往入戏出戏上扯,大概也只有某位不称职的演员心里过不去这道坎,思前想后总落到周子舒身上,一会想他会不会痛,一会又想拿白衣剑的时候他手轻轻抖动,算不算合情合理。


我吃火锅下头,把筷子撂一边站起来,说我出去吹吹风,怕有人留,转身就往外头走,横店这几天降温,我带少了衣服,裹着件单薄的冲锋衣在沉闷的阳台上点了根烟,点烟前向楼下看了看,没有反光的镜头一闪而过。

我彻底卸去了一身紧绷的力气,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心想再多熬过这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可以逃离这里,人总是触景生情,远离是非之地,生活又可以和每个人重归于好。


我正欣赏今夜月色几多朦胧飘渺,要放空思绪,却忽然被人拍了背,匆忙摁掉香烟,回头便看见龚俊对我抱歉一笑,不知为何竟然安心下来,又将打火机弄出“咔擦”一声响。


“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吃了?”他凑过来,和我在一张墙边靠着,我给他腾出半米的位置,勉强肩并肩,不会手臂打架。


“中午那局吃太多,撑了。”我转头过去,他一张完美侧颜看得人脸红心跳,我也只好笑问,“龚老师怎么有这个闲情来看横店的月亮?”


他垂下眼睛不回答我,一阵夏末的风渡过来,竟也生出几分凉意,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又开尊口找我讨烟,说张老师抽得好奢侈,不如分我一根。


我蹙眉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他又沉吟不语,我也不再多问,从口袋里抽出最后一根递到他手上,打火机冒出带火星的蓝焰,我心想送佛送到西,索性也帮他护火点烟,风仍旧顺着指缝滑进来,把火苗吹得歪斜,终于触及烟叶,发出虫蚀一般的灼烧声。


“我艺考那年,在寝室里学会的。”龚俊声音很低,我险些错过他的开场独白,而后他侧头向我,每一句都听得真真切切,他说:“我不经常抽的,很少很少。”


我想告诉他不必同我解释,他倒是和盘托出,我又能站在什么立场听他细数从前那点破事,可是他压根没给我打断的机会,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语速又快又急。


“我当时复读,压力很大,我们家没有走我这门道的,大家都不懂,只觉得好像要成戏子了,是下九流的那类,其实只有我心里着急的是,我连戏子都可能当不成。那段时间我起步太晚了,除了长得还算合格,其他杂七杂八样样差点意思,吃了好多闭门羹。”龚俊生涩地把烟夹在手上,掀开他的袖子,我能看到底下虚掩着的一小块圆形的疤,在他还算得上白的腕上很突兀。


他指指那块褐色的皮肤,笑着说这是第一次学抽烟的时候烫的,我爸妈还以为我要自残,吓得天天来培训班看我,说俊俊,考不上也没关系,压力别太大。


“我知道我笨,不算好学生,但是张老师,你教我了呀,这部剧你我都拍得很开心,今天我能站在这里,有你的一份功劳,也不算亏,对不对。”


我把我手上的烟头摁在栏杆上,铁锈脱落了一块,也烫出一块烟疤,我没回答他的问题,他问得没头没尾,多少带着点苦苦相逼的意思,好像要拿他这段过往来换我一句安慰。可那句慰问的话一旦出口,我们便真的彻底成了指点与承情的关系,把昔日那些不清不楚的心绪抛得一干二净。


我看着龚俊那双眼睛,亮晶晶的,盈不满一汪愁绪,看来看去一众的快意。我才发现他是最澄澈的,所以最明白,静水流深,原来留到最后的竟全是不堪。我也忘了,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也是极妙的演员,如果真想要收拾扮相粉墨登场,也可以滴水不漏,叫人看不真切。


我只是说:“龚俊,你真的很好很好。”


那天夜里的月光其实不盛,被一片云雾遮掩流华,可龚俊偏坚称那日的满月亮得甚至有点刺眼,让他泪流满面。






杀青后其实我们许久没再见面,连微信上的联系都是断断续续,多少带着些客套话,有时我也会庆幸多亏如今科技发达,人人都得以躲在屏幕后面,因为某句话心头猛颤时惊喜不会表露在斟酌一分钟才发出的文字里,大喜大悲都被再三沉思缴得支离破碎。


我又抬头看了一眼钟,原来想过这么多,也不过用了十五分钟。一点整,我从沙发上坐起来,看见镜子里那张面色憔悴眼眶飞红的脸,自己掏了个粉饼出来补补被蹭掉的妆,却怎么也没法跟旁边暗沉的部分弄到一起去,索性又躺下,把贝雷帽拿在手上玩。


发丝绕在我的手上,勒出一两道红色的痕,忽然有人敲门进来,先是低着头的经纪人,然后是一个高挑的影子,我不用多看两眼,谁都这是哪位光临。


龚俊朝我笑,点点头问好,说张老师吃午饭了没。我就这样举着帽子窝在沙发上,也没回答,只是抬头看着那个垂眸看流程的人,明明知道是在给我们两个找不快,却偏偏想问,倒并不是为了一个回答,可能是因为方才恰好想起,又点类似爱侣之间的相互谴责,多带着埋怨。


“你为什么那天没来首唱会啊?”我把贝雷帽扣在头上,慢慢地问他。


那个人似乎没听清我说了什么,侧脸疑惑地“嗯?”了一声,我摇头笑笑又重复一遍。


“我说,你为什么没来我的首唱会。”


我抬头看着他,目光却飘忽在除开他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他却仍和从前一样目光灼灼,看人从不带掩饰,坦荡得让人有些恼怒。


我其实已经给他想了无数个理由开脱,小到经纪人姐姐让他帮忙照顾自己的比熊犬,大到需要筹备也许五年之后开的龚俊个人演唱会,只要他开这个尊口,我就信他,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毕竟我其实问的时候也多有心虚,只是借着一点略带困意的神志不清脱口而出,讲完自己就后悔。


但龚俊把他的目光收回去了,我的问题像一条单向流淌的苦河,沿着空气顺流而下,聚拢在他周遭,他回答我的时候没看过来,声音又变得很小,好像是我幻听。


他说:“我很想去的,真的很想去的。”


那天的双人访谈我全程不在线,好像错过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告白。


2021年3月27日,龚俊告诉我他想去我的演唱会。


我相信他。






03.首唱会


“孤独就是就像你往地上挖一个洞,然后你把它越挖越深,挖到某个点的时候你会和这个世界上可能任何一个角落的人或者也好会产生一种连带感,一种不—样的感知和联系。”


“我在四个月的时候享受这种孤独。”






04.龚俊


张哲瀚一定认为我不懂周子舒。


其实不仅是他,我曾在评论区看到一条刺眼的发言,说:“龚俊果然是不够爱周子舒,在他眼里阿絮就是个纸片人。”


好吧,我能没反驳他们,毕竟在剧本封面上白纸黑字地写着:龚俊——温客行,不论如何入戏如何深情,周子舒终究是一个客体,我不是他,肯定不如我面前的那个人明白得彻底,又痛得贯穿肺腑。


如张老师所讲,我还得再“修炼修炼”。可每当有人这样说了,我还是觉得心底不平,多少有点委屈。


都说什么天涯孤鸿,无根行客,但哪里会有人不想爱人,不想被人爱,戏里的温客行痛苦但并不孤独,伸手之处便是他的一束暖流,一捧光华。可现实世界中的龚俊却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戳破那张单薄的窗户纸,妄然破坏不知道谁定下的不成文的规矩。


我怎么会不懂,只是我不能坦荡地说一句:“我真的很爱很爱他。”


哪怕只是对周子舒。






上个月我刚刚结束一部现代都市题材的偶像剧拍摄,一如往常,这两周是相对漫长的假期,暂时没有宣发任务,也没有活动出席,我躺在床上刷手机,连抖音都懒得点开,只是飞速处理微信里头堆积起来的消息。


一个一个小红点戳开,大多数只是无关痛痒的问候和祝福,连“谢谢”的表情包都可以批发,回完五十条可能都用不了十分钟。我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2022年3月27日,上午九点四十五。


再往下看是一个略微陌生的头像,汤姆和杰瑞,我对她没有印象,点进去才看见我们第一条交流。她是《山河令》剧组的摄像助理,当时加的当天聊过几句,之后再无联系,半熟不熟,上条消息还停留在2022年1月1日的新年祝福。


她发来一个压缩包,说:“俊俊,好久不见,你应该早就不记得我了吧,刚才清理电脑内存的时候找到几条片场随手拍的花絮,现在也没什么用了,但还是觉得删了可惜,发来给你看看。”


过了五分钟,她又补充上:“我没有张老师微信哈哈,你们要是还有联系,也给他看看呗。”


“感觉都过了很久了,原来才两年不到。”


我点开网盘解压的时候甚至有点恍惚,需要她来点拨才幡然醒悟,发出的叹息却全然不同。


温客行好像时不时还会从我身上跳出来,平时手上拿着什么东西都要转两圈,再收到胸口,只是多并非折扇,不能让我展开了替谁扇扇风,身体上的小习惯都还在招摇过市,可原来横店的那个夏天竟然已经过去两年。


手机上弹出来:“解压成功”的窗口,手比脑子反应要快,先行一步按了上去,视频很零碎,未经剪辑,有很多只是我们在走戏的片段,穿着黑T说温客行和周子舒的台词,状态介于出戏和入戏之间,一边拿着酒壶,一边咬着苹果。


张哲瀚告诉我怎么说“不亦说乎”,我顿了好久才想起来原来有这么一段夭折的台词,死在我们说出来的那天,未曾见过天日,但那天我举起来的扇子底下有两张偷笑的脸,假发扫到一起,这点倒是印象深刻。


我慢慢地看过去,有些话自己说过也都不太记得,从回忆里抽出来些许,勉强对上号。最后的一支视频不长,只是片场无关痛痒的一个访谈。


张哲瀚先走进画面,站在空调管的前面,两张凳子,他对着镜头转了转脑袋,说:“我坐这入镜OK吗?”


镜头外应该是有人给他比了个手势,他点点头坐下来对镜头调整微笑,侧面冒出三声“哈哈哈”,一定是我笑得像个傻子,穿上戏服,我们的交流总是比平时舒坦。


张哲瀚听到了,也抬头来看着我笑,他笑起来喜欢撅嘴,很夸张,眉眼弯弯,曾有朋友说他眼睛太大,眼距又太窄,长得古怪,我反驳他那是因为你没亲眼见过,他笑起来真的很可爱。


朋友说龚俊你完了,当你觉得一个男人可爱的时候你就完了。


如今看来,他的诅咒的确应验了,可惜我们空有“完蛋”名头,没有完蛋实质,只能算是假敷衍,真可惜。


我看着两年多之前的龚俊撩起衣摆走过来,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晃来晃去,最后坐到相机面前,助理走上来打板的时候我还在笑,被逗得一愣一愣,也没回嘴,花絮导演在后头喊“诶看过来看过来。”我和张哲瀚就一起转头,对着镜头露出笑容,没什么遮掩,衣袖还摩挲在一起。


“张老师,龚老师,你们以后会有机会二次合作吗?”


我笑了笑,说,“如果可以的话,一定会的。”


后面我们说了什么内容我完全没听清,夏天的蝉很吵闹,窸窸窣窣叫个不停,我眼前的画面好像就定格在那个瞬间,打破成千上万个小时的隔阂,和饰演温客行的龚俊对视,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勇气,说出那句“一定可以”,可我相信当时我心里的确相信这句话的不会成为一场骗局。


两年前的我将承诺脱口而出,从那个视角无法发现,坐在我左侧的人轻轻垂了垂眼睛,露出一个笑容。


我隐约想起张哲瀚有首歌里唱的是:“回放一滴一点,情节无法改变。”我在心里默默骂他怎么什么话都实现,那个夏日回忆的确丰满,一点星火就能燎原,可我们俩人生的剧本本无过多交集,妄图改编情节,多少有些不可理喻。


我的生活本来乏善可陈,有迹可循,却偏偏闯入一个过分浓墨重彩的人。就像张哲瀚的声音原本清亮透明,却被塞入一首晦涩的情歌,最初触碰的时候总要被反复折磨,划出几道血淋淋的口子,想要走过这道坎就不再转身,明明都深谙回头是岸的道理,却害怕再多看一眼就难以抽离。 


我走到窗前,大房子的好处是阳台也大,日光洋洋洒洒地落下来顺出一片暖流,春天的海际已经是温柔明朗,不知道怎么我想起2021年,也是这样一个春日,张哲瀚躺在一张软塌塌的沙发上问我:“你为什么没来我的首唱会?”


我其实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反倒在躲避,我只说我想去,至于为什么没去却只字不提。


我曾沉吟五秒钟思考我要怎么说得出口,说我害怕听他谈及片场的那四个月,说我不敢抽离出片场之后面对真正的张哲瀚,还是说我不敢和他走上同一个舞台,怕小动作难以藏匿起有恃无恐,过分的暧昧往四肢百骸流窜。


人人都说我俩貌合神离,其实要我说是貌离神合,分明互通心意,却谁都不敢问出那个显然的问题,怕走错一步就是求全之毁,不虞之隙,问出之前除了那个可有可无的名号什么都有,如果将一切都梳理得明明白白,反倒落得个两手空空,满盘皆输。


在那天的阳台上,我打算问自己三个问题。


第一,我还喜欢张哲瀚吗?


我低头看了看微信仅有的置顶,几回点进去又退出来,来来回回只留下一句“多谢”,我却仍给了这个问题肯定的答案。


第二,张哲瀚会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暂时存疑,毕竟我们在不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却又恰巧都是饰千人之面的表演者。谁也不能保证眼里的深情是不是入戏太深的一时泛滥,纵然是杀青宴那天的自作聪明把张老师伤了个彻头彻尾,他第二天仍可以面色如常地说:“俊俊,再见。”


第三,我们有可能在一起吗?


我没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回答,就好像怎么努力也解不出数学压轴题,看不懂的英文单词再怎么绞尽脑汁都不会得出解释,做题讲究破题立意,而我恰巧卡在“破题”这关上,“有可能”是个不错的定语,哪怕万分之一的概率也算可能,不过应用题大多四舍五入,入过之后便一分不剩,不能算是正确答案。


那天日光很烈,风又狂热,扑面而来,撩起我睡衣的边角,我不再往下细想,一张生来便注定不及格的试卷没什么好修改,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成文的规矩,我们无从选择,也更不谈框架之下一而再,再而三过火的试探。


可是张老师,如果我们足够勇敢,绕过规则,结局会不会不同。






去年告别之后我们很久没再见面,再见也是高朋满座人潮汹涌的某场大型晚会,我坐在左上角,他坐在右后方,相隔万里,连个眼神互动都捕捉不到,更要时时刻刻提防周遭快门声不休的机器,把藕断丝连的情绪纪录下来,送上热搜,再闹个不愉快,狼狈收场。


可我还是控制不住地会去看他,张哲瀚抬头看着台上光影变化,光又投在他眼睛里,也亮晶晶的一片,他又把头发留长了一点,当然还不比当时冒在头上的一层绒发,可是依然能和我脑袋里头的“阿絮”重叠起来,我看着他一颦一笑都抽丝剥茧,露出一层粘腻的底色,然后想象到此打住,我不敢再继续往下梦游,怕又落到不堪的境地——我都经历过的,怎么会不懂。


我忽然想起一句戏里的词,“阿絮,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他弯下背来握住我的手,佝偻着喘息时两道琵琶骨有如蝴蝶被撕裂翅膀留下血迹斑斑的伤口。


多好的一句恳求,既从温客行的嘴里说出来,挽留他挚爱的先生,又从龚俊的嘴里说出来,告诉短暂做着周子舒的张哲瀚,你别走,我就追上来,不让你太孤独。


人们谈及龚俊的时候不会再想起张哲瀚,倒不是说爱得有名无名,而是那段过往已经只能算是历史,两个玩对撞机的人一来一往的推拉,你进我退,我进你退,然后落得个糊涂账,揣着明白却看不清。


他转过头来,我们相隔太远,中间横亘着几百个端庄华丽的脑袋,可偏偏那些亮片的反光都绕过我们视线的交织,也许是我错觉,他似乎笑了一下,忽然间张哲瀚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就都历历在目,甚至连神情也纤毫毕现,心理的距离尚未拉近,生理的距离就陡然缩短,让人目光不知往何处落才算礼貌又亲昵。


他双眸闪烁着不明的光芒,笑起来仍像狐狸或猫,那一瞬间把我这两年积攒起来的围墙尽数摧毁,好似醒了麻药,终于能感受到深入肺腑的痛觉。我曾总说我站在温客行的角度热爱周子舒这位“兄弟”,其实倒不如将我入了温客行这副躯壳,借他之口将爱意说到尽兴。


人和人之间就好像一场下了赌注的车轮战,谁都不愿意低头。我想告诉他,张老师啊,出戏这件事上,我算前辈。






晚会过后,还有一场小型的酒会,不知道哪个老板组织,我也收到了邀请,跟车队到了外滩边上的高档酒店,五楼大堂明黄的灯光底下已经觥筹交错,很有老式港片的氛围。在一众举起的杯子之间,我看到了马姐。


她喝多了,侧头的时候也看到我,挪着步子慢慢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好久不见,马姐敬你这杯。


我忙把高脚杯端起来,笑着说:“我能有今天,马姐的功劳得算上十成不多不少,是我敬你才对。”


她也笑,似乎喝多了,脸上泛着不太自然的红,垂着脑袋说:“俊俊,你们现在都这么好,我很开心。”她把杯子里的酒斟满,转头对我,“你现在戏路不错,小周节奏很好,还有哲瀚——他明年也要开演唱会了,咱们剧组,多有排面。”


她停顿了一下,恰好给我留了个气口反应,那杯酒还留在我手上摇晃,险些洒到昂贵的地毯上去。直到马姐说起,我才惊觉我已经有太久太久没跟张哲瀚联系,就连仅三天可见的朋友圈都能错过,点赞之交也算不上,我不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才是正常的。


我低着头,看身上高定的西装,恍惚了一瞬,我用很小的声音问她:“马姐,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她投以询问的眼神,酒杯里升腾着气泡的液体还剩一半。


我抬起头看她,问:“张老师的演唱会,您到时候可以弄到一张票吗?”


那天我问自己的三个问题,忽然有了答案。






05.不说再见


与君将别离,恍然如昨日,初心镌刻,无憾天涯,待到晴空月明日,正是人间相逢时。


“天涯路远,终有重逢之际。”


“天涯路远,终有再会之时。”






06.小雨


张哲瀚最近不大对劲。


其实说“最近”也并不准确,毕竟这两年他颇有些古怪的征兆,从20年的夏天至今,除了症状嬗变,程度不减反增,他第一场算得上正式的演唱会开在今年三月,恰又是故事开始的初春时节,紧张得尤为明显。


他头发留长了,近来瘦了一点,扎着微卷的小马尾,恍惚间好像回到那一年,我问他:“害怕吗?”他转头把耳返摘下来,笑着歪头问我:“怕什么?”


我看看台下星光如海,灯牌亮得刺眼,多少人为他欢呼雀跃,人声鼎沸,把我和他的下一句话都埋没在喉管里,不上不下,我没什么特别好的立场来劝他别抱太大希望,只好劝自己人之饮水冷暖自知,他既不愿彻底放下,也就索性这样沉沦着,权当缓兵之计。


最终照例他先打破的沉默,站在舞美假树下又笑得眉眼弯弯,他问我,小雨,要不要打个赌。


我愣了两秒,才觉得很好笑,张哲瀚和我打赌从未赢过,上至球赛电竞,下至真心话大冒险,他向来划拳高手,也败在我之下,我问他要赌什么,他抬手掀开一点点幕帘,露出那些尚五彩斑斓的荧光棒和一片灿烂的火树银花蓬勃升起。


他说:“我赌今天的内场会有空座,缺席一张。”


我和他心底都明白这次的座位有多少人求之不得,门外黄牛炒到天价,可他偏偏要赌有人不愿莅临,同这热浪朝天的场子格格不入。我隐隐有种预感,他好像胜券在握,可又有种奇怪的推力告诉我不如陪他玩一把,看这又是什么新花样,他说得笃定,我本以为他会押上什么不得的东西,结果下一句就是:“赌一餐火锅。”


我默默笑说不过如此,于是满口应承,他又探头去看,外面已经逐渐人来人往,机器声音轰鸣,把舞台灯光都亮起,他逆着光站在帘后,拿着按钮繁复的麦克风,妆发齐整,褪去了一身滑稽得要命的恼人小心思,倒看出十成十的漂亮。


他伸手到露天的空气里,拢来一把潮气,说:“要下雨了。”


我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果然科技力量不能全信,预报说今日有雨,却在第二日凌晨,本不该这个时候就聚起乌云,气场沉闷。


所幸筹备方还算用心,提前备好雨衣放在靠背椅子上,我劝他宽心,你妆容防水她们心情昂扬,没人会因为一场小雨就扬长而去,可他又垂下眼睛不再说话,我才发觉这话说得不合时宜,只好糊弄过去,说你快再背背你的词,今天安可曲最后敲了哪首?


他轻轻笑了一声,外头钟声猛然响起,声浪汹涌,他冲我眨眨眼睛,卖个关子,说一会你就知道。


这场演唱会我们筹备三年,从租场选曲到宣发步步细腻精心,本该是整个流程顺下来走一遍,唱完就算皆大欢喜,可张哲瀚偏在安可曲目上纠结来去,怎么也定不下来,一会说新歌不错,一会又讲不如某首来得意义非凡,总归是到了最后一分钟,他仍执意要自己现场点曲,和音响老师言语交代,我也只能默默祈祷无事发生。


他阔步走上台去,掀起一阵凉爽的风,九转迂回着从我身边滑过,在一众喧嚣里,我伸手接住了一滴小雨,第一个重音敲下来,水滴蹦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低头看了一眼方才一直掩在我手底的手机,2023年3月27日七点三十分,一如计划,准时开场。我点开微信,没让张哲瀚看见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头像,对话框里半小时前他那头冒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我没应承他,但他依然发来下一条信息说:“拜托你,一会抽中3排27号。”


我笑这个家伙心思缜密,不仅自己弄到一张门票,还让我替他舞弊,我撩开帘幕一角,外面漫射的灯光透进来,张哲瀚站在灯下,他扬起手臂,我能看见那个位置空空如也,被雨水淋过了,洇开湿漉漉的痕迹。


原来他并未到场,多有貌离神离。






演唱会已经行进到一半,小游戏小福利轮番送上来,我知道下个环节有我的戏份,勉强自己打理了一下造型,听见一声“小雨”,心甘情愿被他唤上台去。


张哲瀚把那个装满纸片的箱子递给我,侧头的时候发尖还在滴水,笑意盈盈让我替他抽一个号码,我把手伸进去搅动两下,装模作样摸出一张湿润的票根,已经被雨水打湿,排号位置都模糊不清。我辨认两秒,又抬头看看台下,一片大号黄色雨衣底下面容难以分辨。


3排27号,我把视线挪移过去,不知何时,那张空座被填满,那个人甚至没有戴墨镜口罩,把脸拢在宽大的雨衣里,露出来的手交叉在腿上,指尖通红。我在心底怒骂他胆大包天,竟真的胆敢在作别一年之后出现在这当口,可他只是低头,周遭声浪沸腾,唯独不带他一份。


我又抬眼看看张哲瀚,他缄默不语,还是笑,眼角飞红,不知是眼睛里溜进了雨水还是方才哭过,在惨像上这台上台下俩人倒是心照不宣,我心底一紧,喘出一口气来,无奈想事已至此,不若成人之美。


“3排27”我说,“内场3排27在吗?”


不知是不是我错觉,张哲瀚拿麦的手轻轻战栗了一下,不过仅是一瞬,旋即转为平常模样,甚至解释为凉雨湿透衣着之后的一点颤抖也无碍。那个被叫到号码的人缓缓站起来,把帽沿又拉低了些。


“恭喜你,获得签名抱枕一个,你有什么话想对哲瀚说的吗,机会难得。”


我放下受尽折磨的那张票根,强调了一遍。


“机会难得”。


摄像大哥很机敏,把镜头调动过去,他垂头不说话,只是默默举起手里的卡片,歪歪扭扭地用马克笔写着几个字,张哲瀚拿起话筒,一字一句地念出来。


“待到晴空月明日,正是人间相逢时”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雨这时好像忽然又澎湃了一些,兜头地倾泻而下,把他卷翘的发丝都浇得狼狈,他笑着说这位先生,真遗憾,今天月色不好,刚刚下了一场雨,也不算晴空,看来我们俩缘分不够相逢。


那个人从口袋里拽出一支笔,把纸翻过来摁在椅背上写着,我提着一口气,看他帽子上的雨珠汇成小水流滑落,又颤巍巍地把纸捧起来。


“如果有光在,也算晴天。”


我不敢转头去看张哲瀚表情,现场大概也有人已经认出那人面孔,相隔多远都能透过一层雨衣看见那双灼灼眼珠,大张旗鼓地扑来,太骇人。导播把镜头切走的时候那个人也转身离场,匆匆来去,只留下一阵兵荒马乱,我匆忙打哈哈过去,生硬盖住满场非议。


张哲瀚攥话筒的指节发白,他抿嘴不笑的时候过分严肃,我戳他一下示意插曲结束,活动继续,那天不知为何雨色反复无常,和他心绪一般大起大落。


最后半小时小雨终于淅淅沥沥,有要停下来的态势,我脱力坐在板凳上联系公司强压热搜,外头居然响起安可的声音。


前奏很耳熟,只是许久再没听到,得等到他开口唱第一句才幡然醒悟,是《孤梦》,他声音高亢又清亮,带着些雨打衣角发出来的嘀嗒声,像掀起一阵海潮,山雨已来风满楼。


我笑他们两人都是疯子,总经纪人姐姐总交代我管他情感生活,我也咬着珍珠奶茶吸管应承,其实从未作数,这人作决定前总自己斟酌再三,一旦他要敲定,那边是谁也拦不住,强扭的瓜不仅不甜,还会破罐破摔。


大明星褪去诸多浮华,其实也不过平凡人,有灼热焚心的幸福,愚不可及的忠诚和癫狂混沌的欲望,想要的东西求索不得也多有痛苦,都说世人不过“贪嗔痴”三字,原来他张哲瀚通透如此,终究沉溺其中。






最后一个重音落下,我看着逐渐合上的帘幕,多夹带着些女孩疯狂的嘶喊,场子静不下来,他一身湿透,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顿地走进更衣室。我又用手肘顶他一下,说你输了,今天内场两千张座位全满,无人缺席。


他低头闷笑说没错,这盘我又输给你,下回允许你在火锅里放麻花。


我笑笑,问他为什么要选《孤梦》,这首歌他最少一年没唱,虽然词句仍牢刻心底,但总归同当年第一次唱起来全然不同,多了几分莫名的哀怨委屈,我听得出来。


他转头反问我:“你不是明知故问?”


直到他把脸完全面向我,我才能看清他脸上斑驳的泪痕,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他刚刚不是在笑,而是真的泪流满面。


我盯着他那双红透的眼睛,防水妆容敌过小雨,却挡不住从眼眶上滑落的泪滴,眼线晕开了一点,我低声说:“你早知道他会来。”


他点点头,多半带着自嘲又笑了一声,把麦放下,窗外再一阵钟响,我才明白原来他早早就将我算计,不论今天那人来或不来,都是张哲瀚大获全胜,不过参差在于一餐火锅还是一场执念。他很实诚,当我问起时他甚至不否认自己就是在想那个人,我说你称心如意,他却只是摇头。


“我输给他了。”短短五个字掷地有声,张哲瀚摁住一边眼睛,眼泪就打湿了那张相印餐巾纸,把他整个妆容弄得稀里糊涂,多滑稽。


这些年他其实转手几多情人,却都只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某些不幸运的甚至连肩膀都没能靠一下就被除名,挥手作别换另一位粉墨登场,只是这些过客或多或少都带着些那人的痕迹,也许是圆润多情的桃花眼,也许是修长白皙的手指,我乐衷于连连看,在他家飘窗上看到即将贴上又被推开的烟吻,笑他放不下还要搪塞自己。


我其实不爱看他消沉的情态,又深知我们多少年朋友,飘摇而下的暴雨和他的眼泪同时到来,都不算好光景,看客心头也发酸,只好说今天这黄历不大吉利,我出门抽根烟。


我走出更衣室后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个低沉干涩的男声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多谢”,我叼着嘴里的烟,狠狠过了一道肺。


“龚俊”我喊他,“今天机会难得,我自作主张送你一份主办方特别礼品,你来不来。”


那边久久沉默,只剩下机械电流声穿耳而过,看来场外长风不眠,要替人助兴,我又轻笑了一声,“十一点一刻,东侧A出口,机不可失。”


我把电话挂断的后一秒张哲瀚推门出来,卸掉完美妆容,露出他那双红肿的眼睛,多亏今日这一场遮羞的雨,没让他在舞台上太过不堪。我瞟一眼墙上挂钟,恰好十一点整,秒针滴滴答答走完一圈,回复往返终究与分针重合,再相逢一次,看似机缘巧合,其实命中注定。


我把张哲瀚推上保姆车,他被我挤得跌了个大屁股墩,摔在后座上,把脑袋放在靠背上头,笑着问我不至于吧,就算计你一回,脾气这么大,都扒拉上手了。我撇撇嘴不同他争辩,安慰自己可怜可怜这块案上鱼肉,尚不知自己被卖出低价,打折附赠。


“东侧A出口”我拍拍司机肩膀,他点头会意。


张哲瀚侧头看窗外还有灯光闪烁,又默默扯出个丑得要命的微笑,我匆忙替他将黑色的帘子拉紧,说你堂堂大明星,营业能不能过一遭脑子,他却忽然转头来看我,目光明灭,楚楚可怜,我摇旗投降,转向指导司机走过九曲回环的通道,车灯照在蓝底白字指示牌上,出口还有五百米。


“他今天不应该来的。”张哲瀚坐在车里自带的暖光灯下面,他声音很小,像面磨砂玻璃,嘶哑低沉,发胶打理好的头发被灌进来的风弄乱,有些狼狈。我抬眼问他为什么,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又放任他自由,心里盼着他来还故作姿态欲拒还迎,他被我呛了一句,又把头转回去,垂下眼睛。


我窃下以为这是他们二位私自作祟的仪式感,一段好感情总得历经波折看遍风雨,每个动作都叫人看得出来暧昧,却偏偏有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盛情难却之下总是你进我退,两个胆小的野心家无所作为。


我看着车前的挡风玻璃,身体不能感知,可透明的平面上生出绒绒的细线,仍在下雨。我望穿那纵横的栏杆,一个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溅起好高的水花。旁边张哲瀚头发还没干,贴在脑袋上,楚楚可怜,我本想替他整整仪容,而后心想也罢,旧情人相见,不必搞得仪式感十足,更别说那人的帽沿上还滴着水,也好看不到哪去。


“我们要不要再打个赌。”我拍拍张哲瀚的肩膀,他拧头过来用疑惑的眼神看我,问我什么好事。我只是伸手去把刚刚合上的小窗帘拉开,对师傅说靠边两分钟,大明星处理私事。


窗户蒙上一层薄雾,他用掌心捂上去擦干净,那张湿漉漉的脸像刮刮乐,刮出来一幅苦涩又兴奋的表情,我其实挺想看看张哲瀚现在是什么模样,听见三声敲玻璃的脆响,不过他只留给我一个后背,我只能看见他逐渐弯曲下去的脊椎,看起来很悲伤很悲伤。


我看了一眼手机,十一点一刻,不多不少,爱恨恰好都要片刻支离破碎或焦灼粘腻,了结这长久的纠葛。


“老张”龚俊叫他第一声的时候他好像就破了防,卸下一身负重,一双手空落落,把方才握在手里的那一些皮面尊严都松开,被区区两个字震得稀碎,沉入今夜的雨里,融作一线生机,得来诸多安慰和解脱。


十一点一刻其实只有一分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长得能让陌路人化身爱侣,短则短得只够叫一个名字。


手机屏幕上没有秒数倒计时,我只消在心底默默数着,龚俊垂着脑袋的时候怪像落水小狗,一双眼睛仍是目光如炬,谁都心知肚明,今日到底是最后一次机会,看他们给不给自己赦免,若仍旧错身而过,那便是有缘无分,道声可惜可惜,各自江湖快意,若是情愿别来无恙,来日方长,那这场催情的急雨也可爱,作场豪赌,押注一生。


世界上七十亿人少说有三十五亿无从抵抗龚俊再多叫两遍名字,两片唇瓣张张合合又吐出一句:“我今晚很开心。”


张哲瀚趴在窗沿上,用指尖抠着皮质的内置,我笑着推他一把,他回头时双眼含泪,说你居然卖我。我不值肯否,仍只是笑看他不知所措,问:“你情不情愿赢我一轮。”他几乎不再思考,只是垂下眼睛,把最后一滴眼泪抹去了,而后终于推开车门,在司机的惊呼中一跃而下,最后三秒。



和风普渡,携来半分温柔暖意。



他展开双臂,投奔入粘稠夜幕。



在初春的细雨里,他们仍然等到对方迟来的拥抱,辗转浮沉,终归盛大热烈,一片春色大好,正是人间相逢时分。


山高水远,岁月柔肠。






07.热搜


2023年3月27日23:59分更新

#龚俊 我去听他的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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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老龚手上的疤已经在访谈里辟谣,只是私心很喜欢烟疤这个设定,请勿当真

*时间线有调整

*如与现实雷同,他们抄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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